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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社運時代 2|堅守街頭 遊說立會 自推研究 反明日大嶼的三種進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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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議會失去了民主派聲音,民間團體推動政策議題面對什麼困難?

本土研究社和綠色和平,近日發表全球人工島填海研究報告,即晚遭發展局批評「危言聳聽」。

在反對明日大嶼議題上,過去兩年,有社運人士堅持上街,見證了公民社會的無力感加強。有環團繼續游說被改組後的立法會,認為「不取決於對方政治背景而選擇倡議對象」。有民間組織決定「自己研究自己推」,曝光增加,但感到民間對議題的討論,遠不及過往。

先回望一下四年多前的香港。在 2018 年 10 月,守護大嶼聯盟等近十個民間團體合辦「反對東大嶼填海遊行」。當年警方估計,遊行高峰期有 5800 人。
先回望一下四年多前的香港。在 2018 年 10 月,守護大嶼聯盟等近十個民間團體合辦「反對東大嶼填海遊行」。當年警方估計,遊行高峰期有 5800 人。 ( 資料圖片)

從近 6000 人遊行到三人請願

先回望一下四年多前的香港。在 2018 年 10 月,政府在施政報告公布「明日大嶼願景」,計劃公布後不足一周,守護大嶼聯盟等近十個民間團體,在 10 月 14 日合辦「反對東大嶼填海遊行」。當日下午,遊行人士舉著「明日香港,我哋話事」紙牌,隨著鼓聲高呼「不要人工島」。

守護大嶼聯盟召集人謝世傑回憶當時的情況:「當時的我們資源不多,大聲公也不多,遊行示威牌我們都沒製作,全是市民自製」。當年警方估計,遊行高峰期有 5800 人。

謝世傑當年不停到政府總部請願,經常有十數人同行,伴以抗議橫額、直幡、鼓聲、說唱。

謝世傑:公民社會失可參與感

時至今日,有關議題的討論已大減;謝世傑仍會到政府總部請願,最近一次是在去年 12 月底,只有三人參與。 

每逢環境諮詢委員會或區議會會議討論相關項目,謝世傑都會到場旁聽,他見證了媒體和公眾關注愈來愈少。他認為推動明日大嶼議題較以往困難得多,從前到區議會旁聽,他會邀請區議員一起反對。2019年區議會改選後,謝世傑亦曾獲邀出席區議會會議,列席表達反對,惟現時政府已不再就全港議題諮詢區議會、加上大部分民主派區議員離職,在推進議題上他愈顯形單隻影。

他過去亦會與民主派立法會議員合作,例如由議員協助問問題、或將公民團體的意見書備存至立法會;但「完善選舉制度」後,現時立法會議員鮮有反對政府議案。過往公眾關心公共事務,「撥款有人討論,但現時是通過了都不知道。」

他形容,過去兩至三年公民社會經歷很多事情,組織者的狀態一時間難以回復、很多人飽受煎熬,敢於發聲的人愈來愈少。他直言,公民社會失去了以前的「可參與感」後,出現很強的無力感。不過,他仍會繼續撰寫意見書、提交請願信,尚未放棄關注和推進明日大嶼議題。

本土研究社成員陳劍青表示,自2021年失去民主派議員、多家媒體停運,在推進議題上愈見困難。( Nasha Chan攝)
本土研究社成員陳劍青表示,自2021年失去民主派議員、多家媒體停運,在推進議題上愈見困難。(Nasha Chan攝)

本土研究社:自己研究自己推 

除了謝世傑仍以行動反對明日大嶼,有民間團體嘗試合作透過研究促進議題討論。2月16日,本土研究社聯同綠色和平公布研究報告,檢視全球過去 30 年的大型人工島或近岸填海項目、發現全球 52 個面積達一千公頃或以上的填海工程,只有一個項目能夠完整完成,其餘大部分有「爛尾」或停滯風險,指出明日大嶼交椅洲人工島項目的潛在風險。

本土研究社成員陳劍青表示,自2021年失去民主派議員、多家媒體停運,在推進議題上愈見困難,「以前做了一些研究,可以上幾日頭版,記者、評論員會繼續跟進。現時要自己做所有步驟,自己去想下一步如何推進議題。」本土研究社團隊的工作量因此大增,近年推出Podcast、拍影片、於社交媒體製作資訊圖等,盼將更多資訊傳播開去。

本土研究社Podcast「閒置中」由2020年7月推出至今,已推出144集,平均一小時一集。(Nasha Chan攝)

以發表大型填海工程研究報告為例,本土研究社在召開記者會前後,自行在社交媒體宣傳、又錄製Podcast講述報告。本土研究社發佈了六個研究報告相關的帖文,最多人讚好的為團體在召開記者前發佈的預告帖文,截至本月26日,在Facebook與Instagram分別有逾 940 人和逾2500人讚好。Podcast「閒置中」由2020年7月推出至今,已推出144集,平均一小時一集。

除活躍於社交平台,本土研究社成員的近年受訪次數有所增加。在2020年及以前,陳劍青平均每星期受訪一至兩次,但現時平均每星期受訪三至四次。他表示,因為民間發表不同意見的聲音愈來愈少,議題相較以往欠缺討論,他認為有必要繼續從民間角度,發表不同看法。他指出,團隊已投放更多心力推進議題,但議題的實質討論及發展,卻遠不及過往。

本土研究社撰寫了多份研究報告,陳劍青指,團隊已投放更多心力推進議題,但議題的實質討論及發展,卻遠不及過往。(Nasha Chan攝)

明日大嶼報道量呈下降趨勢  

公眾對議題的討論熱度有何變化?記者以「明日大嶼」及「交椅洲」作關鍵詞搜尋慧科新聞資料庫,發現相關新聞報道量自2018年起呈下跌趨勢。以「明日大嶼」為關鍵字搜尋,在時任行政長官林鄭月娥發布施政報告後,相關新聞報道截至該年底有 2752 宗;不過「明日大嶼」的相關新聞在 2020 年至 2022 年按年減少逾 20 %。而以「交椅洲」為關鍵字搜尋,有關報道歷年維持在 200 至 500 宗。

而綜合「明日大嶼」和「交椅洲」為關鍵字搜尋, 2022年出現了1504篇報道,較 2021年的 1850篇,下降了 18.7%。

相關的新聞報道減少,某程度反映著對議題討論熱度的變化。陳劍青回想,議會內外仍有民主派的時代,不少議員及其助理團隊都有能力鎖定政策的核心問題,亦可透過向政府質詢,發現到更多問題,有助推動議題。

他說:「失去民主派議員,失去了不同的觀察。在不同議題、不同範疇的資訊上,我認為公眾都感受到清晰度低了很多,一件事以前有深度,現時只有平面的討論。不只是因為沒有了議員,都與失去了不同媒體有關。」

陳劍青:「本身有十人跟 20 件事,現時只餘下兩人跟進 20 件事」。(Nasha Chan 攝)

陳列舉過往特別關注規劃和發展的政治人物,例如姚松炎、朱凱廸、尹兆堅等人,有些現在獄中,有些已不再評論。「本身有十人跟 20 件事,現時只餘下兩人跟進 20 件事」。

他形容,現時的情況是「力量失衡」,「就算有些議員仍會關注、社會都會關注,但失去了制衡的機制。政府聽你說話都只會就著某些情境、某些脈絡去聽,過往可能在權力制衡上他們要回應你,以前都雖然不好,但現時是傾斜到一個點。」

遭發展局批「危言聳聽」 環團促討論

成為少數力推研究報告的一群,面對的壓力也有所增加。本土研究社和綠色和平於二月發表的全球人工島研究報告,發布即晚已引來官方批評。發展局於當日晚上九時多於社交媒體發文,以題為「勿以危言聳聽的歪論窒礙香港的發展」,批評相關研究報告屬「立場行先」。

有份參與研究的綠色和平項目經理朱江表示,發展局的回應措辭強硬,有自省是否「立場行先」。但他回想最初做研究的動機,是為了解當其他國家或地區在海中央填海,成效及結果如何。他強調有關研究沒有預設立場,否則根本「經不起推敲」,又期望局方會閱讀研究報告,一起辯論。

綠色和平項目主任朱江
綠色和平項目經理朱江表示,樂見發展局的回應。(陳萃屏攝)

有輿論批評局方強硬回應民間研究,不過從倡議議題的角度上,朱江倒樂見發展局的回應。他認為這樣反而可促進討論,表明如有機會,希望與發展局會面或與立法會議員討論,「最重要是讓社會有空間討論」。

綠色和平自1997年在香港成立支部,是推動環保議題的非牟利機構,其倡議工作除了自行做宣傳活動、政策研究、召開記者會等,一直以來都有在立法會進行游說工作,正與現屆立法會議員建立關係。

朱江認為,議會游說仍有其重要性,因為立法會仍是制訂政策的地方。綠色和平仍會游說現屆立法會議員,雖然大政策未必即時有所改變,但是他留意到仍有議員關注包括塑膠、全球暖化、填海、棕地等等環境議題。他舉例指民建聯立法會議員葛佩帆、香港新方向議員張欣宇都關心全球暖化,亦有「熟書」的議員,不會放棄游說和建立關係的工作。

朱江坦言,以往有民主派立法會議員在公共領域中帶領討論、擺街站解說政策,確是公民社會的推動力,能令相關議題討論更立體、市民更關心和認識議題,或有助修正甚至推翻具爭議的政策或法案。但他認為,這並不代表與民主派合作就必定成功、與建制合作就一定失敗。他指出,不會取決於對方的政治背景而選擇倡議對象。

明日大嶼公眾諮詢在沒有公布下、早於去年底低調展開。(資料圖片)

為何仍要做下去?

明日大嶼公眾諮詢在沒有公布下、早於去年底低調展開;多個民間團體力爭在餘下一個多月時間,進行倡議工作。

謝世傑坦言作為仍在堅持的少數,他期望可設街站及舉辦遊行,即使困難重重、未知能否成事。「我們只是想說出一些合理意見,言論自由的空間的確是愈來愈細,但如果我們不去堅守,空間只會自我收窄。」他認為,政府面對財政儲備不足,或是好時機能推進議題,「只要一日不放棄,件事一定要繼續有人去講,一日未落實,一日都不知有何結果 。」

「我們變成前線,因在前面已沒人講。」陳劍青形容,現時責任更大,「一些本身我們很關心的議題或重大的議題,都要有一個民間視覺。」他認為要推進一個議題,有很多事情可以做,「可以鬥有趣,令件事重新找到關注點,我們只是從研究的角度,去找出現時的問題。」但他強調,這個責任不可只停留在他們身上;他盼望仍留守的香港人,可以思考自己能夠做甚麼。

朱江認為,正正是當前的氛圍,才更需要議題倡議。「在太平盛世、個社會事事順利,人人有屋住,大家安居樂業,就不需要倡議。但我們面對的局面是很多團體停運,很多人離開香港;但有更多人留在這個城市,既然我留在這裏,我就會繼續倡議,直到有一天我不能做下去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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