專業傳承 在地記錄

採訪後記|沙士 20 年 記者可以做甚麼?

分享:

關於沙士二十年,最初做報道時無從入手,想當年我只有五歲,對沙士的記憶可謂零。唯一有印象是在我懂事後,有天在家中找到一盒兒童口罩,家母告訴我,那是給我在沙士時戴的。很明顯,我連小時候要戴口罩的日子都忘掉了!

沙士系列報道訪問了好多好多人,有康復者、疑染沙士死者家屬、專家學者、醫管局前高層……縱使那些經歷是 20 年前,重聽那些經歷,都有點觸目驚心。他們的經歷補足了由一些關鍵字拼湊而成的,我對沙士的片面印象。

沙士系列報道訪問了很多人,包括沙士康復者,聆聽他們令人觸目驚心的經歷。(Nasha Chan 攝)

上星期趕稿之時,有個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打過來,原來是一名沙士康復者 Fanny 來電。她經沙士互助會知悉《集誌社》正收集沙士回憶,但她不想讓傳媒知悉自己的真實身份,恐怕會無緣無故接到電話、要在未準備好的情況下分享個人經歷,故決定單方面聯絡我。

她的經歷最令人心傷:當年她在 8A 病房,上司不讓她戴口罩,她因貼身照顧病人染疫;沙士為她帶來心理陰影,新冠再勾起她的恐懼,她怕到連子女都不見,感染新冠時也不懂求助。在那短短的 50 分鐘後,我就與她失去聯絡。希望她見到我把她的經歷寫出來,會好過一點。

美術部同事 Helena 用心繪畫時任健康服務助理、因工作感染沙士 Fanny 的故事。

另有一名伯伯薛培餘,他的媽媽 20 年前入住普通病房,當時隔離床位的病人染上沙士,她也出現肺炎病徵,最後被送進隔離病房,三星期後離世。不過,她對沙士病毒的測試一直呈陰性,醫生診斷她不是感染沙士,而是因尿道炎而離世。可是當年她的遺體都要被裹上兩層袋、再直接入棺,伯伯以及家屬沒法見她最後一面。

薛伯伯一直相信,媽媽是感染沙士而離世,認定醫管局有所隱瞞,多年來都放不下心結。到伯伯家中訪問時,有關資料堆疊得很整齊,需要的所有文件都有求必應;說起母親,雖然已過去 20 年,他仍會眼泛淚光。我在想,如果當日的處理方式能更好,醫院沒有在懷疑階段就把伯伯的母親送往沙士隔離病房、沒有在那段期間就開始對她使用藥物治療,伯伯也許不會如此執着。

薛培餘伯伯多年來一直放不下母親的離世,有關的文件保留得井井有條。(Nasha Chan 攝)

沙士疫情後,各方檢討後為本港應對大型傳染病訂立了應變機制。不過,新冠造成更大的公共衛生危機,卻不像沙士期間有所檢討。回望過去,原來舊香港可以有不同的檢討報告、原來官員會問責下台;可是今天呢,輿論是說:「不用查找責任」、「不是為了查找責任」。

其實,新冠期間很多人像伯伯一樣失去了親人,他們也遺下了心結。作為記者,回想起第五波疫情的場景,很多長者在寒風中等候入院、在醫院內與屍同眠;高峰期內的死者是乏人照顧、是抵受寒風凍病,還是真的因為感染新冠而逝世?現時已沒人知曉。面對更大的危機,香港直視對錯誤的勇氣都失去。

真正受苦的人,至今仍活在陰影中,我們又可以做甚麼?我只可以繼續報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