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很年輕,才 20 歲左右,都是大專生。朋友被捕,就到法庭旁聽,你在我在,同行陪伴;宣判後收柙,就趕到馬路旁,待在囚車駛出的三兩秒,揮手送別。怎料,後來送車都違法,一牆一窗之隔,還能做些甚麼?
2022 年初,他們開了社交帳號毋鳴。談不上甚麼組織,只在網上教寫信,替牆內的他們配對筆友;近期就拉攏小店,辦一日店長計劃,讓有急切需要的,掙點收入。他們倒是分文不收,但細節安排,瑣瑣碎碎,還得駐店一天,卻愈做愈落力。
陳零:獨立記者,報道見於《眾新聞》、《立場新聞》、《誌 HK Feature》、《大城誌》(原文於 2023 年 2 月發表)

Kelvin, Jerry 和 Emily (圖左至右) 負責一日店長計劃,做中間人一邊找合作小店,一邊安排店長。
常說莫以善小而不為,他們正是感到,善小亦有小作為。
毋鳴發起人 Emily 笑起來像個小妹妹,說話嘩啦嘩啦的,總想拍拍她請她慢慢說。「處於社運低潮期,再沒有街頭活動,不知道做甚麼能保持熱度,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裡面(牆內)的一班朋友。」於是,她跑去法庭旁聽、送車,單是看著,也會揪心的:「但他(朋友)見到你去(旁聽),真的會很感動的。」只是,她還想做多一點:「送車其實就沒有生產力,朋友家境不怎樣富裕,就想怎樣可以幫忙,例如經濟上。」
個子小小的她卻滿有承擔,就是在連送車也不許的那天,她拉著幾個旁聽認識的朋友,說不如教寫信、配對筆友,別要讓牆內的他們感到太孤單,隨後坐言起行,就有毋鳴的出現。
Emily 說,最初是教寫主題信:「譬如以寵物為主題,我們會建議上網找寵物圖片,或者有養寵物的,就畫寵物的圖畫之類。」寫信互有交流,那份來自陌生人的支持,就有延續的動力:「有些人未寫過,不知第一封信該寫甚麼;透過這方法,可讓他踏出這一步。」

由送車也不能的那天,Emily 與幾個旁聽認識朋友發起教寫信、配對筆友,於是有毋鳴的出現。
相知相交,傾出心事,才知道各有困難,「有些認罪候審的,可能想留筆錢給家人;有些要支付日常支出。」Emily 坦言,毋鳴也在摸索定位,寫信、物資之類,已有人專注做:「想經濟上幫點忙,就想到不如試試辦一日店長。」
毋鳴就只幾個人,一年下來,他們各司其職,有出帖文的;有教寫信、配對筆友的;Emily 則與 Kevin 和 Jerry 負責一日店長計劃,先後與植作茶、無名氏和 tic tac toast(已結業)合作,也就是一人主力一店的活動安排。
分文不收 真心純粹
問起他們想法、理念時,有點像大學課堂的發表般。由 Emily 先說,她甜美真摯的笑容,很讓人感到那份質樸的誠意。Jerry 剛好相反,冷静、沉默,說話一板一眼;尤其愛思考、愛發問,適時作點補充。個子高高的 Kevin,既是聯絡人,又像把關者作最終總結,但實情有感性的一面:「我是愧對他們的……有些事情,他們正在經歷,我卻沒有經歷;我覺得有些事可以幫到他們,他們應該要這樣被幫忙的,所以才會在網上做這些(母鳴)。」

反修例運動中被捕者眾,毋鳴希望能不讓牆內的人感到太孤單。
Emily 接著說:「2019年大家都是為著同一件事,後來他們有的被捕了;我覺得『手足』不只是 2019 年的稱呼,應該要一直保持下去;你需要幫忙,我就做你背後的後盾。」她說起,每次辦一日店長,都得到不少「叔叔姨姨」(同路人)來支持,互道問好:「記得有次一位姨姨聽到我和朋友聊天,說要一起看電影;到了下一次,她問我:『妹妹,看了那套電影了嗎?』」沒想過閒聊幾句,人家卻放上心,那感覺很窩心、很快樂:「快樂還是其次,是有個信念牽引著,一起走這條路,走得困難時,大家會陪伴左右。」
Kevin 補充,店長計劃亦同時惠及合作的小店,「本身生意不太好,或者是宣傳不足,知名度低,(店長計劃)可以幫小店做宣傳。」小店丁財兩旺,店長又能解燃眉之困,算是促成雙贏。
2022 年 6 月,疫情稍緩和,他們就跟茶飲店植作茶首辦店長計劃:「第一次搞,沒料到情況這麼誇張;不少是一張單買十幾杯。」結果,茶賣光才去煲,叫一杯飲品等上兩小時:「後來做熟了,慢慢掌握哪個時段人流較多、甚麼情況開始要煲茶之類。」Kevin 形容,那次有如先導計劃,做出個成功模式,就可以找其他小店合作。

毋鳴曾與無名氏等店合作辦一日店長計劃,Jerry 強調他們都是無名人、普通人,只是幫個小忙。
Jerry 提到,tic tac toast 則是認同計劃的理念,主動聯絡合作:「店主租約未完,但因為疫情,艱苦經營,打算結業;就在結業前,找我們合辦一日店長,想多幫忙他們。」就在那個月,辦了三數次,才知道有需要者眾。
聊天也好 擁抱也好
Kevin 形容,毋鳴只是中間人角色,一邊是找合作的小店,另一邊就安排店長,但並非來者不拒,亦有優次:「已裁決、將判刑的優先,因為很大機會入去(判囚),想留一筆錢;其次是有官司在身,多數難找到工作,會有經濟需要;還有就是剛出冊,約一兩個月內的,未必能馬上找到工作。」他強調,一日店長只為提供短期資金:「對於出冊的,我們寧願幫忙找份工作,讓他們重拾人生軌道。」
這三個人又做聯絡,又駐場,卻從來是分文不收,還自稱為「無償見證人」,就是收鋪時結帳,做第三方見證人,數目均真,免生誤會。Kevin 認為收錢容易令一番好意被曲解:「難免有人會說:『啊,你出糧賺錢,你也不是真心為他們。』」

一日店長計劃望為有需要的入獄或剛出冊人士,提供短期資金。(社交媒體截圖)
Emily 顯然是全情投入,樂在其中:「他們(客人)都很有愛;會跟我聊天,分享他們的生活,又問我有甚麼煩惱,就像朋友般。」她形容,那處好比讓大家圍爐的地方:「開心聊天也好,給店長一個擁抱也好,讓他知道經歷官司期間,還有人來支持、支援,一起同行,想讓大家見到彼此。」那就是她想做這件事的原因:「最希望是不用再做下去,可以專心做功課(學業)。」
毋鳴讀音是「無名」,Jerry 說他們都是無名人,沒甚麼特別出眾:「我們只是普通人,大家都是平等的,這些事,任何人都能做到。」 剛好他們想到,就試著做,能幫個小忙,就好了。
